從淵靈第一日見憂月起，他就知道憂月不是個尋常女子，只是未曾想不尋常到了如此地步。一時半刻，他也不知如何處置憂月，殺了她，保不準恒璽還要找自己算賬。若一日不能消了她與自己為敵的念頭，便一日難以安心留她在自己身邊。

入夜，淵靈所住的山峰彌漫著經年不散的青煙，溫度極低，空氣是冰冷的，像許許多多的鋼刀在被風刮過的肌膚上狠狠地刮著，好在毫無濕氣，否則便到處是一片冰霜。憂月被淵靈關在了他的客房內。這幾天來她已習慣了每日夜裏的萬箭穿心之苦，便蜷縮著身子挪到了木床的一角，把頭埋在膝蓋裏稍稍瞇會眼。

第二日拂曉，憂月驚奇地發現自己竟躺在床上睡了一晚。像在魔君殿裏的時候一樣，一整夜的噩夢縈繞。夢境十分冗長，睡了一覺，憂月感覺仿佛過了一輩子，一輩子的幸酸和苦楚。她看到恒璽抵著她的肩頭緩緩將她推入女鬼墻內；她看到無界親手打斷了兩個可愛的小宮女的手腳；她看到無塵嘴角溢血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的一片霧裏；她看到無塵身中劇毒面色蒼白卻對自己溫和地笑；她看到面如死灰的恒璽眼裏充滿著陰謀將自己推入了黎淵。

憂月摸一摸枕邊，竟是大片大片的水印。她竟哭了，記得在楓林中逼走無塵後她便告訴過自己：從今以後，再也不要流淚，要堅強，要一個人好好活著。此時摸著枕邊的沾濕，到底自己還是沒用。憂月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，慢慢擡起頭來，卻見淵靈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。

憂月立即坐直了身子，道：“你想做什麽？”

淵靈冷冷道：“你昨夜逃過了一劫，不打算好好感謝感謝我嗎？”

他這麽一說，憂月倒想起了，昨夜她竟然睡著了。自從她來到黎淵後便沒有在晚上睡過，每日晚上面臨的都是萬箭穿心的痛苦。淵靈這樣說，看來昨夜能夠幸免必是因著他的居處所庇護。

如今這黎淵是這淵靈的天下，淵靈這般對待自己想必不會再殺了自己，若要逃出黎淵，其實，或許可以與這死人一樣的淵靈公子合作。

“淵靈公子要殺便殺，何需多言。”憂月故意說出此話，心裏還是忍不住害怕，手指在身後不停地撓手掌心。

淵靈笑道：“我不會殺你，只是——昨日的事讓我回想起來就害怕啊，留你在這黎淵……就像留了一條蛇在身邊。”

憂月聽到淵靈把自己比做一條蛇，心裏覺得好笑，她若有半分蛇的冷血，便不會在睡夢中流那些無謂的眼淚了。

憂月哈哈笑道：“是嗎？蛇可不願意留在你身邊啊！”

“與其讓蛇從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走，日後又偷偷地爬回來咬我，還不如我親自把它的毒牙拔掉——”淵靈甚有興味地說道。

憂月不禁身上發寒，她不知道淵靈打算做什麽。自己此時想與他合作，又拿什麽作為條件和籌碼呢？

憂月正思量著，淵靈開口道：“你讓一個山峰的人都背叛了我，我要接著實施大計便要每日催動七玄蠱，可這七玄蠱甚是消耗靈力，所以我要你替我每日采集那一幹人的鮮血，有了這些，我可以節省許多。”

憂月聽他開口，本想著管他什麽要求，她都一口答應。可這個要求，著實殘忍，著實難辦。

“你放我回去，不怕我把此事洩露給了那個壯漢和他的部下們？”憂月不相信淵靈會如此大意。

“他們，他們都是到黎淵不滿一百年的人，黎淵近一百年來人口多了些，哪比得上以前，只有吃我的肉菌。若不是見你年幼，一送到他們那去就是被生吞活剝了，也不會把你交給諾離。他們本就不是完全依賴於我，你告訴他們又何妨，他們只會更加畏懼我，哼。”

憂月記得諾離姐姐說過，那個壯漢和他的部下全都是吃人的。心中不解一事，問道：“那他們和那些不肯臣服的魔族有什麽區別？”

過了許久，淵靈冷冷道：“那些魔族不需依賴我，我也不能任由這幫強大的種族橫行，自然是要控制他們，他們不甘受我的控制，便與我為敵了。不過，很快他們會來求我的。”頓了頓，又道：“你休要多問，到底答應還是不答應？”

憂月將頭扭到一邊去，她沒有辦法答應，即使她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有多蠢，她還是沒辦法做出聰明的選擇。淵靈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，半晌後，拂袖離去。

淵靈因昨日的事情睡得不好，今早還未天明便起了到憂月所住的客房內查看，以防憂月晚上跑了或是搞出什麽花樣。雖說在他的山洞內，這種可能微乎其微，可近來已有太多不可思議的事發生在了憂月身上，他不放心便過來看了看。

這一看卻看出了大明堂，昨日他已將七玄金針打入了憂月體內，失效不過是因為她魂魄強大，左右七玄金針的蠱蟲一直在憂月體內。他來時見憂月皺著眉頭睡覺，眼角還斷斷續續地溢出了淚水，剛開始還以為是憂月心情不好做噩夢了。可至高的七玄蠱術隨時都潛在在人體內，彼時，他看出已有五分把握徹底控制憂月。疑惑了片刻，剛欲催動血咒，卻感知那五分把握越來越小，一直到天亮了完全和昨日裏一樣便停下了手。

淵靈知道這絕非偶然，禍兮福之所倚，一定是憂月那種特殊屬性的另一重特點所致。他回去後便想著如何利用這一點控制憂月，據《妖典》記載，月圓之夜，凡三界之物，魂魄有所削減。

憂月便這麽每日思考著如何逃跑，不知不覺，到了月圓之夜。

透過窗口，憂月可以看到，黎淵一片混沌的天空中撒下了絲絲清輝，潔白如練。偶爾有幾個守衛從窗前晃過，因為沒有蠟燭，誰也看不清誰，似一幅生動的畫。書上說，神界的碧海九天便是在那最高的天際中，就像無塵一樣，美到極致讓自己不忍接近，就像一接近便玷汙了那分美。

在這樣安寧的夜晚，正醞釀著一場風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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